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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来, 每个房间都敞亮, 她楼下楼上转了一圈, 客厅找不到, 厨房找不到,阳台找不到,最后在画室找到他。陈安致在画画。他画画偏爱大幅, 坐着画太伤脊椎,就一贯站着。从背后看过去, 宽肩窄腰, 高高瘦瘦,单看背影便觉赏心悦目。只是心思一投入了, 便没那么讲究, 新买的油画裙又成了花的, 还有满桌颜料, 很大两张桌子上边全是纯色颜料,光绿色便有二十多种,摆得满满当当,只留出他站的地方。这是陈安致生活中唯一邋遢的时候。他画得入神,没听到归念轻手轻脚地猫进来,直到左臂一沉,肩膀上压上来一个脑袋,“画什么呢?”“哇——”等归念看清楚了,极捧场地拉长调子惊叹一声。原来是在画她穿着婚纱的样子,画板右上角夹着张照片,拿了昨天婚礼上的定妆照做颜色参考。他心中有画,不需线稿,拿底色便能起稿,画已经有了个型,是归念穿着婚纱、手捧捧花的样子,大片的阳光从树影间洒下来,白色的玫瑰和百合团花锦簇,很美。“陈老师你好厉害啊!”归念吹了一波彩虹屁,喜欢得要命,也不管画上的自己还有点糊,人物细节还没有出来。他擅长的是超写实画法,成稿后能细致到看得清每一根头发丝,这会儿不过初初有了个形儿。夸得一点内涵都没有,陈安致却挺受用。手脏,不好碰她,就偏头蹭蹭她湿漉漉的头发,“饿不饿?我做好饭了,在微波炉里。”归念搂着他的腰不撒手,“已经热上了。你画,我再看一会儿。”一边感慨:“不容易啊不容易,这还是我上大学以后,你头回画我。”这话里藏着坑,陈安致笑了笑,没敢接,抬笔继续修细节。他这十几年来正经画过的人物画少得可怜,唯独为她破过几次例。是归念每年过生日的时候,总要从他这里偷幅画,美名其曰要拿回去当礼物。陈安致无奈,说你别拿了,这幅是参赛画,那幅是学生画,那幅也不行,标着红点,代表已经售出了。她不高兴。陈安致没法了,说你想要,我给你画一幅吧。高中三年,大学一年,四个生日,总共也就画过那么四幅半身像,每回都赶在归念生日当天送。普普通通一幅画淹没在她收到的那么多礼物里,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她的眼,裱起来,还舍不得挂出来给人看,藏得严严实实的。大二分手的时候,她把画全撕了,这些年他送出去的所有礼物也全都打包回来,一股脑地扔回他家门口了。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,一个人扛过来这么多东西。后来那几年,陈安致便愈发少地提笔画人,有时也陪着学生们一起画画速写,却总觉得不是那个味道,投入不进去,总是走神想起她。好在,破镜还能圆回来。眼下,怕归念一言不合记他黑账,陈安致岔开话题:“送你的新婚礼物,喜不喜欢?”昨儿一整晚都口是心非的小朋友总算乖了,叭叭亲了他好几下:“喜欢。等你画好了,我们把卧室挂的婚纱照换成这个好不好?”陈安致想了想:“不好。油画颜料里会有一定量的重金属,长期下来对呼吸道不好的。”他画画这么多年,一直很在意颜料的使用,平时洗笔时都会戴手套。身边有朋友不在意,画了二三十年后,关节处会微微地发青,有微弱的疼。放在卧室里总归是不好的。“那行吧。”耳边的声音稍稍有一点失落,是真的很想拿这画当婚纱照了。那之后连着两三天,归念哪儿也不去,每天搬个小椅子坐他旁边看着,架起摄像机录他画画的全过程。就算打游戏、刷剧也一定要在旁边当监工,时不时飘来一眼,看看画的进度。等画好以后,油料什么时候干,后期怎么保养,归念比他还上心,拍了照片发给一圈人看,逢人就嘚瑟——“我老公画的”。傻孩子。陈安致舍不得她失望,自己去学了数位板绘画,忙活了两个月又画了一幅,最后打印出来挂在相框里,当他们的婚纱照。*婚后的归念愈发上进起来,连蜜月都没心思过了,把微菜店试点的事提上了日程,每天两点一线地在家和工作室两头跑。原先的工作室在新区,离市里太远,几个合伙人成天在陈安致的画廊开会也不是办法。归念咬咬牙,在中环的创业园区买了一层写字楼,带着团队一起搬回了市里。然后招聘,面试,扩大队伍,开始往各家生鲜基地跑。她去澳洲玩之前,团队里两个合作了好几年的学长信誓旦旦说一定能谈成,让她放心去玩,归念就当起了甩手掌柜。结果三个月过去了,一个供货点都没谈下来,只能自己再去。她每天熬夜整理企划案,有时候陈安致睡到凌晨一两点醒来,床边还是没人,就去书房强行把人抱回来。归念作息差得很,一到晚上就精力旺盛,熬夜才能有效率。白天睡到半上午,吃完午饭就往生鲜基地跑,有时赶上人家卸货,她要被负责人晾在办公室里等几个钟头。归念开始两天还抱怨了几句,后来被磨得没脾气了,人家晾着她,她就自己在基地里转悠,参观人家的蔬菜大棚和生鲜冷柜,观光似的,拍了很多张照片。也看到许多学生年纪的男孩子做搬运工,大冬天,穿着单薄的工作衣,蹲在摊位上扒两口饭,冷鲜车一来了就得上去卸货。便觉得众生皆苦,隔着电话跟陈安致伤春悲秋。“唉,都那么年轻,看着都心疼。”陈安致开着车:“男人吃点苦没事的。我也过过一段很穷的日子,白水煮意面,拌点酱吃,白天上课,夜里通宵画画,大奖赛的参赛金都交不起。”归念愕然:“什么时候?”“十七八岁刚去意大利的时候,家里断了经济来源,头两年很穷。”归念一边心疼,一边溜酸:“噢,然后裴颖姐接济你那段,是吧?”得,又绕回来了。陈安致默默止住话,路边停了车,温声细语喊她:“出来吧,我到了。”冬天天黑得早,生鲜基地地方都有点偏,一到晚上就看不着什么人了。陈安致每天车接车送,车里备好保温杯、小零食,仿佛又回到以前接送她上学的时候。他点起一根烟的功夫,归念已经出来了,眼睛跟摆设似的,东张西望半天没看着他,“你在哪儿呀?”刚点起的烟连唇都没沾,又摁灭了。陈安致开着车停到她面前,鸣了声笛,看着归念哒哒哒地小跑了两步过来,像前几天一样哆哆嗦嗦上了车。他自己不冷,车里的暖风温度却开得高。已是十二月了,T市沿海,冬天的冷风刺骨,偏偏生鲜基地里是不装空调的,不光室温低,还有几个大冷柜。归念裹着厚厚的羽绒服,保暖衣外边贴着暖宝宝,左小臂一块,右小臂一块,肚子上一块,贴了一下午,已经没什么温度了,板结成硬块,黏在衣服上挺难受。一上车她就解开外套,嚓嚓嚓地撕下来。陈安致握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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